山南分公司 席创贤

山南高原的朔风
正翻阅冰封的勘探图册
时三十双沾满矿脉指纹的手
忽然在冬至日举起——
举成一片会发烫的雪
落在不锈钢操作台明亮的镜面

面粉扬起了！
这飘落的、甜香的矿床
我们以掌心温度激活矿层深处
被岩层包裹的春日
揉在青藏褶皱带最陡峭的章节里
揉出母性的柔光
每个旋转的面团
都在苏醒成小小的温带

看那擀面杖滚动的银河——
老矿工手腕悬垂的星群
与新职员生涩的潮汐
在圆形面皮上达成地质协议
馅料是山南的秘语：
韭菜渗入羌塘的倔强
肉糜颤动雅江的脉搏
盐粒结晶着矿井壁
去年除夕的霜花

五千枚元宝自指间诞生
五千枚皎洁的契约
在竹筛里排列成待采的富矿
褶皱捏合处，藏着一个民族
包紧风雨的古老手势
当沸水吐纳白色云雾
所有饺子开始在锅里跳起
祭典般庄重的圆舞

我们围坐，在海拔四千米之上
用瓷碗接住这垂直降落的人间烟火
分公司经理夹起的第一枚饺子
弯成连接地心与炊烟的虹桥
热气模糊了安全帽檐下的年轮
此刻没有职称，只有
传递醋瓶时触碰的指纹
在说着相同方言的油星里
认领族谱上失踪已久的温度

而那些未能到场的钻机
在远方山坳持续叩问大地
它们将收到食堂窗口
特意留出的三十盒月光
每只铝制饭盒内部
都烙印着面团包裹的坐标：
“此处，矿脉学会了开花
此处，我们煮融了
整座高原的孤寂”

这是冬至啊！
白昼最短的日子
我们却用集体弯腰的姿势
拉长了春天的半径
当冻土在窗外继续搬运远古的冷
室内，五千个鼓胀的承诺
正随胃部的暖意
向血液里输送可再生的黎明

是的，我们仍将在巷道里
辨识金属的星空
但从此，矿灯照亮的每块矿石
都会记得自己曾是
某双手在冬至清晨
捧出的、会发芽的月亮
而山南分公司这个词组
在花名册之外
终被捏合成——
能包住所有漂泊的家。